初稿不小心写了1.4万字,经过删改还是将近1.2万字,这是有史以来我写的最长的文章,尤其可见母亲对一个女儿的影响。
一直以来都想写我与母亲的故事,我越来越发现母亲对女性的影响更深,更复杂。母亲和女儿,同为女性:
有时候是互相帮助的同盟;有时候是互相较劲的竞争对手;有时又是控制和反控制的博弈;有时候又是互相指责的对立;有时候又是惺惺相惜的同情……这些角色都混杂在每个母女关系当中。
在我咨询的女性客户中,我看到:
有的女性一直走不出传统母亲的影子;有的一直受到母亲负能量的影响;有的主动继承下母亲的悲伤;有的极力反抗母亲的全面掌控;有的一直在做母亲的母亲;而有的一谈到母亲,充满了愤怒……我们在抗拒母亲对自己施加的影响时,有时候却继承了母亲身上的特点,活成母亲的一部分,或者母亲的对立面,这一切都在潜意识中进行。
我和我妈的关系,也是复杂的。我尝试用以下几段话来概括:
1)我们俩作为女性,是同盟,多数情况下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;
2)我妈在极力抓我(不是强势掌控),而我一直在逃脱;
3)从母亲身上,我看到我不想要的人生,让我有动力去塑造新的自我形象;
4)我们彼此爱对方,但是母亲太多的情绪和模式,让我们很难靠近。
展开我们的关系前,我想先说说我眼中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。
她是一个普通的,传统的,又很矛盾的40年代出生的中国女性。
我经常在很多70后女性身上看到我妈的影子。
她的特点如下:
善良,爱帮助别人,热情,待人平等,没有自己的想法,随大流,非常在意别人的看法,虚荣,不自信;
真心地爱孩子,以家庭为重,为了孩子奉献了自己,但不是无怨无悔,内心有很多的委屈和愤怒;
敏感,渴望关注、爱和认同,但不愿意说出自己的需求,总是希望别人来猜,离自己的心很远;
随遇而安,满足于当下生活;一直不接纳作为家庭主妇的角色,但也并未作出努力。内心有很多悲伤,表面强势,但内在力量比较弱。
用一个比喻,我妈的内在是一个闪光体,那里有纯净的爱,真,善,美;但是外面又穿了很多盔甲,戴了很多面具,她自己在里面很难受,和她亲近的人也很难受。
因为盔甲和面具太厚,时间也太久,她自己出不来,我们也没有能力和耐心帮助她出来。不过尽管面具和盔甲再厚,也阻挡不了真,善,美,爱的向外释放。
01
母女同盟
我和我妈的同盟,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建立起来的。
这个同盟里,我们共同的敌人是我弟弟。而我爸本来不是我的敌人,我觉得是我妈把我爸拉进了她的敌人阵营,因为我们是同盟,我也不得我站到她这一边。
我弟弟之所以是我的敌人,是因为他的存在让我意识到重男轻女,让我意识到原来我作为女孩地位不如男性,让我在家里的地位受到影响,让我接受到的爱和关注被带走。
虽然在思想层面是敌人,但生活上我们还是玩伴。
小时候我们一起玩,度过了很多快乐的儿童时光:一起上学,一起捏蜻蜓,当然我经常打他。
而我妈对我弟的情感也是很复杂的,她并不是真恨我弟弟,而是她内心很多的情绪,这个情绪里有不得不屈服于重男轻女的传统,失去了工作,失去了实现自我价值机会的愤怒,也有对我父亲的愤怒。
他们的关系不好,我妈并没有从我爸身上获得更多的关爱,而她可能觉得是儿子夺走了爱。这些愤怒都转移到我弟弟身上了。
中国女性在原生家庭中没有得到的爱,希望在丈夫这里获得,但是丈夫根本没有能力去给予这样的爱,连普通的夫妻之间的爱可能都给不了,这就造成了巨大的落差,这个过程中就有很多人成了牺牲品,孩子经常首当其冲。
我妈的原生家庭是这样的:她很小时,外婆就离开她(外公是一个非常暴力的人,经常打她,她去找前夫),只有一个妹妹,很小时也去世了。
我妈从小就是跟着父亲和二叔生活。她的二叔终身未娶,脾气非常好,非常爱我妈,什么家务活都是他来做。
我妈就是上学,一直上到初中,culture revolution来了,学上不了,她成了red guard。
我妈内心是充满了悲伤的,她经常在我们面前哭,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是很可怜的,相当于被母亲抛弃了,而父亲是根本不知道疼女儿的。
但两个男性一起抚养的女孩,而且没有兄弟姐妹,没有人抢夺资源,还可以去上学,所以我妈并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,反而觉得男人能做的事情,女性也能做,是个很要强的人。
用她的话说,她要是生气了,家族里的那些兄弟都很害怕她。
她对自己的定位,将来是要工作的,不是绕着丈夫孩子的。她从来不学做家务,结婚后也是。一直到她二爷去世,她才开始学习,多数都是我爸教他的。
我妈的心从来不在家务上,也不想学习,都是不得已而为之。
当我妈结婚时,她已经做了小学老师。生了孩子后,生活和工作上的平衡非常困难。
她经常说,那会我爸在医院,她在学校,大姐二姐没人带,一开会她就带到学校。平时上课就找邻居十多岁的小姑娘带。
后来我三姐出世,年龄很小,小姑娘不会带,我妈一上班就把我三姐放在床上,把门锁起来。三姐就是整天躺在床上,下班后经常在床底下发现她。
一个女性,家务活不精,又带着3个孩子,还要上班,没有一个老人跟着帮忙(我外公也上班,就是不上班他也绝不会帮着带孩子的)。而我爸是在外地上班,只有周末才回来。
中国的养育文化,把一切养育都推到女性身上。女性在这种养育中,孤立无援。我妈那个时代是这样,现在这个时代也差不多。
我妈没法做到工作和生活平衡,只能每天匆匆忙忙,像打仗一样。
她说冬天天冷,小孩起床不愿意穿棉裤,就拿去到炉子上烤棉裤。棉裤着火了,她都不知道,就给孩子穿上了。一直听到孩子在哼哼唧唧的,她一看才发现。
“要是没发现,直接去上班了,后果真是不敢想象。“我妈经常感叹。
即使这样我妈都不愿意放弃工作,可见工作对她的重要性。
母亲要生男孩——我想并不是她真正多么爱一个男孩,而是社会文化要她生一个,我奶让她生一个,我外公让他生一个,我爸受我奶影响也让她生一个,而她自己受外界的影响也想生一个。
她经常说生不了男孩,就会被别人看不起。我听我高中同学的妈妈也这样说。
我妈直到生了第6个孩子,才生了一个男孩。那个时候计划生育政策已经非常紧了。尽管我弟出生后就被我奶奶抱走了,但我妈依然丢掉了工作。
于是我妈被迫成为家庭主妇,我不知道她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,但是我知道,她一直都不曾接受自己成为家庭主妇的这个事实,就像她一直说的:
“我以前从来都不会想我会做个家庭主妇,所以我从来都不学家务。“
因为内心的抗拒,我妈不爱整理房间,做菜也不好吃,我们都不爱吃。她用尽全力,也只是让大家吃上饭吧。
后来家里来客人都是我爸做菜 ,我妈也没那自信下厨。后来过年过节,她都是买好菜,等女儿们回来做,她只负责打下手。
她最喜欢的是和别人聊天。我爸有病人来,都是我妈负责聊天,我想那是她最喜欢的释放精力的方法。经常忙着聊天,饭都糊了。
在家庭主妇这个角色中,她没有成就感,也没有获得我们的认同,我妈的委屈和愤怒一部分也来自于此:我付出了这么多,居然没有人看到,大家都当成理所当然的。
而我弟一出生就和我妈分离,这对两个人都造成了创伤。这也是我后来读心理学书籍才知道的——母子分离创伤。
这个创伤也为他们的母子关系埋下伏笔。
我弟弟几岁后回家,我们都感觉他是外人。他没回来之前我是家里最受宠的啊。我妈想爱弟弟,可能也爱不起来了。而弟弟的表现不好,太调皮,而且特别喜欢吃,这是我妈最讨厌的。
我奶奶是溺爱我弟弟的,别人送给老人家的东西都给他吃了,我弟弟自然养成了嘴馋的习惯。
我弟弟上学期间不好好学习,还爱撒谎,我妈打我弟,我爸就护,我妈就更生气。
而我为获得更多的关注,就经常生气不吃饭,我妈就来哄我。我小时候眼里只有我妈。我妈也经常对我说:“你看所有孩子里我是最爱你的。”
但是在这个联盟里,我们的心却没有那么近,因为我妈并不了解我,她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。
我觉得我妈是SF,而我是NT的,我很理性,喜欢思想上的沟通,喜欢学习新的知识。
我学习的时候,她有时候在我身边说话,自说自的。而当我和妈妈她交流,她永远只是“嗯嗯”,然后就说其他事情,她根本没听我在说啥,老走神。
时间久了我也不喜欢和她说了。母亲从来没有“看见“自己,也就没有能力”看见“女儿。
这种联盟中,就是两位女性的彼此依靠,获得安全感和一部分的爱。但是我们之间爱的质量是很低的。我妈给不了我想要的爱:被看到,思想沟通,被理解。
我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爱:那一部分是需要我爸给予的。
但是这个联盟却维持很久,直到我和Mike认识后我才从这个联盟中走出来。
我有种背叛妈妈的感觉,我从这个同盟中走出来,就留她一个人在那里。而我很久才进入亲密关系,也是因为我在这个同盟里太久。
我看到一个心理咨询师的一段话:如若一个母亲闭锁了一个女儿走到父亲那里,甚至闭锁了她探索世界的可能性,出于她自己的恐惧,出于分离焦虑,出于对男性的不信任……那么这个女儿真的很可能在母女关系里呆很久很久,真的可能很久。“
我妈没有闭锁我探索世界的可能性,但是她从来都没有让我走向父亲那里。
她多数在我的面前说父亲不好,让我内心是很讨厌的父亲的,也就无法走向父亲。
当我开始进入亲密关系时,我觉得我只有找一个完美的男性才行。一旦发现对方有不足的地方,我就果断撤退。
而我从这个同盟中撤出时,我妈是有反应的,这是我后来才意识到的。
2016年当Mike跟着我从美国到了上海,那时候赶上我弟结婚。我本来是要和Mike一起回老家参加婚礼。
然后我妈一个电话,对Mike各种不满意,不让他参加婚礼。我非常生气地说,如果他不回去了,我就不回去了。
于是我们就没有参加婚礼。
之后我妈天天打电话给我,我不接,然后让我外甥女给我打,她不会说道歉的,但是她的行动表现她很害怕我不理她。
但当她看到我的态度后,她的变化很快,不但接纳了Mike,在参加婚礼时看到Mike父母后,反而喜欢和亲戚朋友去夸了。
而我遇到很多客户,大龄未婚,要不就是自己做了父母的父母,把父母背在身上,或者就是有个强势的母亲,掌控一切,天天说父亲不好。
我遇到一个极端的案例,一个上海的女性客户,30多岁,每次找的男朋友母亲都不满意,最后分手了,女儿想到外面住,母亲以死相逼,必须住在家里。
后来函冰和我说,从心理学角度来说正是因为我和我妈的关系太过于亲密,所以我工作中的对象多数是女性,其实是内心不想和母亲分离。
我觉得很有道理。可见母亲对女儿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。
02
我妈抓我,我在逃离
因为我和我妈的同盟,我经常感受到我妈在抓我。我想抓我的很大原因是和弟弟关系不好,以后也不指望养老了,还是靠个女儿吧。
我妈抓我,也因为我是她的一个感情寄托,她在婚姻里的孤独和委屈,可以在我这里倾诉。
我上高中时住校,有一天她忽然出现在我的学校,我非常诧异。那会还没有手机呢,我都不知道她怎么能找到我的。
原来是她和我爸吵架,没地方去,就来找我。我还能和她一起住集体宿舍啊。
我做过好几次灵魂沟通,是关于母亲的关系。安安在灵魂沟通中看到,我妈内心充满了悲伤。而我妈经常希望我去扛她的悲伤,毕竟她一个人扛起来太辛苦了。
但是我本能地不愿扛。我是个理性的孩子,没那么多愁善感,所以我就屏蔽她的悲伤,只要她一开始诉苦,我就不耐烦地走开。
我小时候就特别想离开家,一想到可以通过读书到外面的世界我就很兴奋。
如果我留在母亲身边,我估计会被母亲的悲伤压趴下。而很多情感型的孩子,不自觉地就去分担母亲的悲伤,结果自己能量也很弱。我在文章《中国女性到底被什么所困——写在美国自驾游的路上》写了。
我妈不是那种对孩子要求严格,希望孩子有所成就的人,所以她其实并不试图强力掌控孩子。
我遇到的一些独生子女的客户,母亲对自我要求比较高,就会通过各种方式掌控女儿,通过有条件的爱来让女儿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。
力量强的女儿会反抗,力量弱的女儿就一直在妈妈的指令下生活了。
03
从母亲身上,我看到我不想要的人生
从母亲身上,我看到我不想要的人生,让我有动力去塑造自己的女性形象。
我想我选择我妈这一辈子成为我的母亲,也是灵魂的设计。
我记得参加NLP与父母关系的培训,在爬产道的环节中,我选择了一个山东的学员做的母亲的扮演者。
她就是那种特别善良,内心充满了爱的人。
我从产道里爬出来,都没有什么特别多的情感,好像不得不出生,而扮演我妈的她把我搂在怀里第一句话就是“欢迎你到我家“。原来我真是选择她做我妈的。
我选择我妈,她有那么多真诚的品质,作为一个女性。但是她也向我展现了一个传统女性的一生,让我不再步入她的后尘。
母亲是女儿天生的榜样,但是当女儿成长后,需要寻找新的女性榜样。
如果女儿一直没有从母亲的身上收回注意力,寻找新的女性榜样,她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母亲的影响,甚至会步入母亲的后尘。详情见文章《成为优秀女性的道路上,你一直缺少一个榜样》。
我是从上学时候就模糊地开始寻找自己的女性榜样。一个小学老师,年轻,美丽,还会弹钢琴,教我们唱《春天在哪里》的歌(我们小学时的教的歌都是红歌啊,这是唯一一首非红歌)。
之后实在无法在生活中找到了(这也是很多女孩面临的问题,周围成年女性都过得辛苦,没有偶像可以找),我就从电视和书本上找。
小时候看港台剧,女性律师是我的榜样。而看文学作品,尤其是虹影和严歌苓的作品看得比较多,我又很想成为她们那样的作家。
这些影响让我直接脱离母亲的影响,沉浸在我构建的世界里(这个世界有我喜欢的作家,有她们笔下的人物,还有电视上看到的优秀女性的形象)。
而上了大学,工作,我的世界越来越大,我的榜样也开始有很多国外的女性,比如安·兰德。
母亲随大流,在意别人的看法,我则是完全不在乎,关键时刻都是我自己做主。
母亲不喜欢学习,我最喜欢的事情是自我提升。
我觉得我对母亲最大的情绪就是为啥你不学习,不提升呢?如果你当年学习提升,我可能就会有个值得骄傲的母亲,智慧的母亲,家里也不会天天吵架了。我内心对母亲是有愤怒的。
我觉得我妈一直活在过去,她的思想更多就是停留在她结婚前——上学,当red guard,全国各地da chuan lian。
我妈很是为这件事自豪似的,小时候经常给我们说。
她去北京,周总理代毛主席在天安门广场接见了她们来自全国各地的red guards。她经常给我们学周总理的话,我妈的模仿能力很强,说的和电视上周总理的声音很像。
她有一张在天安门广场的黑白照片,两条长长的大辫子,和现实中的母亲联系不上。
我妈平时都舍不得买衣服,也舍不得打扮,衣服都是我姐买的。她要是买衣服,都买最便宜的,自然质量很糟糕。
全国da chuan lian,就是red guards可以不需要自己花钱,车票,船票,饭票,住宿都有人提供,到全国各地交流。
这种交流背后,其实就是可以顺便全国各地旅游。这段经历开阔了我妈的视野,心就比较宽,小事不那么计较。而我爸很少去旅行,一个事情发生视野就很窄,遇到一个事情就钻牛角尖。
所以我们一说带她旅游,她永远都说:
“我chuan lian时候全国各地都走遍了,我才不去呢。“
她去的那个时候是60年代,50年过去了,天翻地覆啊!
尽管我在北京工作9年,我爸妈都没去北京旅行。
那个时候是妈妈感觉最好的时候——没有家庭拖累,可以全国各地跑,遇到许多同龄的人。
而她的嗓子好,能歌,也是一个小红人了。
这么多年,她只会唱红歌。她说在culture revolution前她参加了体育比赛和歌唱比赛,都拿到名次。如果不是culture revolution,可能她成为文艺工作者也不一定呢。
我和Mike的婚礼上,我爸讲完话,轮我妈讲话,她就拿着歌词,唱了一首歌,好像是《南泥湾》。而后来她在上海和我们一起,Mike钢琴伴奏,她唱红歌,她非常开心。
从结婚后50多年居然一句新歌不会。而从我记事起,到我爸去世前,我从来没见到我妈读过一本书。我小时都怀疑我妈真做过老师吗,真的认识字吗?
她说一看书就头痛,所以基本都是看电视,电视上说啥就信啥,从来不要思考的。
我妈的不爱学习,让我看到她的生活——在30岁以后就会变成一个怨妇。而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。
我喜欢读书,喜欢成长。我花大量的时间,金钱,精力用于自我成长。而我确实受益于学习成长,走出我妈的世界,开创自己的生活。
我成为一个独立、自主,喜欢思考,体验丰富人生经历,轻松愉悦的自己。
这个女性形象可能是集合了很多中外女性的形象一体。有文学家的,有律师的,有艺术家的,有探险家的……
而在婚姻的选择和经营上,我也以我妈为鉴。
我妈和我爸经常吵架。两个人在原生家庭中都带着伤,然后又没有为婚姻做出努力,争吵成了家常便饭。
因为一开始并不在一起住,直到20多年后,两个人才搬到一起(中国的夫妻喜欢刻意制造分离,就是不用天天见面,估计也是为了避免争吵)。
我妈经常和我说,她选择我爸的主要原因是他答应养活两个老人,而且我爸也有工作……反正那个时候都不说爱,更多是现实条件。
但我想她们一开始关系还不错,后来随着孩子增加,长期分居,渐渐也没有共同语言了。
当我成为大龄青年时,我想,30岁结婚和39岁结婚也没啥区别。
如果没有爱,我是不愿意结婚的。所以现在当我和Mike在婚姻上遇到问题,我们总是在积极寻求解决的办法,并且双方都在不断地成长,让婚姻走向更好的方向。
很多大龄女性被催婚,可能找个条件不错的,有没有感情都无所谓的。但是找有感情的,这会让你遇到困难时,更有动力去解决问题。
当你拥有一个让自己很难受的母亲,这也可能会让你更有动力成为一个你想要成为的人。母亲为你展示了一条女性的路,你不想去走,那就勇敢开创一条自己想要的路吧。
04
我们彼此爱对方,却很难靠近
和我妈沟通,你需要跨过重重的高山才能走到她内心——那高山就是各种各样的模式。
与其说是和她在沟通,不如说是和她的模式在沟通。
我妈的模式有以下:
1
我是受害者,
这一切问题都是你们造成的。
和我妈聊天真是累。
她的模式都是这样的,就是先聊几句其他的,然后一会儿一定奔到一个主题上:你弟多不好,你爸多不好。然后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全出来了,耳朵都听出茧子了。你只想愤而离开。
我印象深刻的还有这样的场景:我和弟弟读初中那会,家里经常就四个人。一到吃饭,就会爆发争吵:我妈开始数落我弟,我弟争执,我爸也加进来,我妈就抱怨我爸护着我弟,一场争吵就爆发了。
结果就得有人离席,两个人或者三个都走了,有时候就我一个人坐在那吃饭。这样的场景上演太多次了,以至于我都麻木了。
我依然记得,我妈在数落我弟和我爸时,那种咬牙啮齿的神情,以及对我弟的讥讽和幸灾乐祸。我内心对母亲也充满了愤怒。
在那个时候,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我妈:张牙舞爪。
那是她的亲人啊,怎么会用如此恶毒的语气呢,怎么有如此多的恨呢!
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本书。
作者的母亲fan yuan zhen居然很多有行为和我妈妈一样:她也和她丈夫水火不容,动不动就骂她丈夫。但是他们离异后居然还复婚,甚至第二次离异她还要复婚。
fan yuan zhen经常骂女儿,骂几句就拐到她丈夫身上。她对女儿有时候也是冷嘲热讽的。
作者回国后去见母亲,母亲也是先说了别的,然后就把话题转到丈夫的身上,开始数落她丈夫的问题,最后还打了女儿。
我妈经常也会找东西打我弟,有时候还拿着棍子,说:“我连你一起打。”
那个你是我爸。
原来我妈不是单独存在的啊,有人和她一样啊!而且作者的妈妈也是一直活在过去的人。
作者是这样分析她母亲的——她母亲很早就跑去延安参加revolution,后来在culture revolution期间也受到牵连,自己的高光时间很短。
fan yuan zhen觉得自己可以走得更好,因为她还是很有才华的,但没能实现,她觉得是因为嫁给丈夫被拖累的。
我妈和fan yuan zhen的共同点:她们在新时代对自己作为女性有很高的期待,但其实,还要受传统的束缚,她们也没有能力反抗。
加上遇到各种政治运动,无法自己主宰人生。而她们一致觉得,这些问题的造成,错误都在于别人,她们是受害者。
我妈把所有的责任推在我爸和我弟弟上。我妈有一个经典的话,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:“我有什么错?我一点错都没有,都是你的错。”
大家都知道,人无完人,怎么她一点错没有啊,这不合常理啊。
轻松的时候,我爸也经常拿这个打趣我妈:“你妈肯定一定错都没有。”
我妈在旁边也不好意思。
后来我经常在网络媒体看到这样的话,原来不是我妈妈一个人这样说啊,这是一个时代人的思维模式啊,震醒了我。
这种受害者心态,背后是有内在力量弱小的原因。我妈和fan yuan zhen内心力量都比较弱。她们都停留在过去,不接纳当下。虽然不满意当下但却也不努力抗争,只是去一味指责他人。
我妈内在缺少一个坚定的内核,核心价值观或者信仰。在她形成核心价值观的时候遇到culture revolution,十年的动乱,她内心的内核无法形成,遇到重要的事情只能跟随外界。
作者在书中说到,她父亲在现实面前是对抗的,而母亲范元甄fan yuan zhen在现实前只是采用了屈服,从这点上看,父亲是比母亲更有力量的。
虽然小时候她对我说red guard的事情,但我对culture revolution是没有太多的概念的,只是从电视上看到很多城市的人被抄家。
直到我读了这本书,讲述的是一个在英国接受教育的,曾经做过外交官夫人的女性在culture revolution期间的遭遇。
原来red guard是这样斗人的——就是要击垮你的精神,原来那个时代人们是这样生活的。作者算是非常有力量的女性,自始至终都没有屈服,直到出狱。
一方面她有坚定的内核,那个时候她已经50多岁,稳定的价值观已经形成,一方面她有信仰,是个基督教徒。但她的女儿在culture revolution期间被迫害致死。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呢,即使经历过相同的时代。
多数女性,多数人,在时代的洪流中随着大流,不会思考,也不会反抗,但是有更多的怨恨,而家人常常成为怨恨的出口。我不知道我妈是否反思过。
我后来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,那些和她有同样经历的,去反思的,后来都开始写作了。我读到不少女性作家的作品,她们都是在那个时代反思,然后走上写作之路。
受害者心态的背后有着强烈的情绪支撑——长期积累的情绪无法找到合适的途径发泄,越积越多。
不能实现价值,无法展现自己(获得成就也好,满足虚荣也好)的愤怒;不得不投身于家庭的委屈;内在悲伤;在婚姻中没有被关爱,被看到,情感上得不到滋养的怨恨……这些情绪长期无法释放,就会采用贬低他人,讥笑,谩骂,争吵的方式来发泄。
我妈需要一个人倾听,一个能接得住她情绪的人,但是我们谁想听啊。能听得下去的,那得内心多包容,多有能量。那么汹涌的负能量,得找个心理咨询师了才能接住。
2
无法真诚地沟通,
不直接表达自己的需求,
而是要你去猜。
我妈和自己的心很远,自然也让孩子们和她心很远。
我妈既是历史的参与者,也是被影响者。
我爸去世前,我们家每年都会上演,我妈生气睡在床上不起来。
原因有时候是和我爸吵架,或者其他原因,总和我爸沾点边。她一睡好几天,不吃不喝的,谁来劝都不行,只有一个人有效,就是我爸。
我爸通常先给她吊葡萄糖(补充能量和水分),然后做饭给她吃,就像哄着一个小女孩。
在她生气睡觉的时候,作为孩子我们都很压抑,家里都没人敢开心。
她似乎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,也在惩罚大家。我们对于她的这个行为也是愤怒的,一个不开心的妈妈,会让一家人都不开心。那个时候如果你开心,妈妈则会很愤怒。
我想她其实就是需要我爸关心她,爱她。当她这些需求没满足,她也不好说出来,就通过生气来表达自己的不满。
我爸去世后,我妈没有能力和力量独自生活、独自面对孤独。一个人能够和孤独相处,那也是需要很强的内心能量。
她一个人过,但是不会很好的照顾自己。随便做点饭,填饱肚子。如果想到女儿家去过,她从来不会主动提出来。
她采用的方法是这样的:过一段时间就说身体不好,要到医院检查,要打点滴。但是医生检查是没有问题,不给她住院,她就去找小诊所,打点滴,还是葡萄糖。
结果我二姐就把她接过去住一段时间,照顾的很好,再回家。然后过一段时间再反复发生,再去。
一年大约要两次的样子。后来只要她说身体不好,去检查,二姐直接就接过去照顾了。
我妈自己不表达真实情感,也害怕我来表达。
小时候写作文,我妈告诉我,写作文,一定要歌颂,要说自己受到什么人的启发,然后做好人好事,就能得高分。
她举个例子说她写自己如何在雷锋思想的感召下做好事,就得高分。我就嘲笑她:
“你那啥时代。我要这样写,都没有人看了,一看就是假大空啊。”
而她读了我的书《觉醒——把人生设计成你想要的样子》,这是我爸去世后,我看到她读的第一本书,也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她读书。
她记得函冰的案例,天天说这个黄函冰真厉害。可能我妈,也希望像函冰一样,生育和工作都不误。
有一天我妈很严肃地说:
“你书上说有个大学生毕业后找不到工作,来做咨询,要小心啊。”
我很困惑,小心什么啊。如果她能找到工作,可能就不来咨询啦。
她很紧张地指了指上面,连声说“嘘”。
我苦笑不得,这是社会正常现象,怎么在她眼里看起来都不得了,最好别说。
这敏感性太强,经历了各种运动,都是小心得很呢。
理解了那一代人,为啥都小心翼翼的生活了。一场运动,对人们的心理造成的影响是深远的,只是大家并没有意识到。
有天我看到剧作家曹禺的经历。
曹禺在晚年突然大叫,“我痛苦,我太不快乐了,我老觉得我现在被包围着,做人真难哪!我要坦白出来,我要说心里话,说世界上任何人都不敢说的话。我要写一个大东西才死,不然我不干!”
我忽然理解了他的话和心境。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,想说真心话实在难,自己就先自我审查了。
3
答非所问的逻辑思维
你问我妈问题,她从来不会正面回答。尤其是如果这个事情,她做的不太好,害怕别人责怪她,就更多答非所问地为自己辩解,最后把你也绕糊涂了。
我后来看到孙杨禁赛的仲裁庭审视频,孙母的说话方式,和我妈的思维方式一样呢。
仲裁员问她一个问题,只需要回答是与否,但她就是不回答,一直坚持要讲当天的情况。
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,从来不回答别人提出的问题。而在这个的思维的背后,就是想说明我是有理的。
后来我和团队的老师沟通这个思维,她们给我发了几个例子,我才知道这不是某些人的特点,而是有源头的。《丑陋的中国人》这本书里有个关于这种思维的例子。
我爸经常说我妈诡辩,原来这不是我妈的创造,她只是很好地继承了这种思维。
但是我妈常常辩不过我弟,可能是我弟也精通了这种思维,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。当辩不过,我妈就一边生气地说,我让你诡辩,一边寻找棍子要打他。
母亲的这些模式,作为孩子,我是没有能力穿透和跨越的,我能做到的就是远离,保护好自己。即使我现在知道她的模式,但我也无法应对。
从母亲的身上,我对和她同时代的或者相差不远时代的女性有了更深的了解,我也不再奢望从这类年龄层的女性身上去寻找精神力量了。
但是我妈也不是一成不变的,她内心也是渴望变化的。
2019年我学习了与父母的关系后,我就尝试和我妈拥抱。
一开始我妈还不好意思,总是抱到同一侧,我们俩的脑袋撞上了。
几次下来她就知道怎么做了。有一次我们拥抱,我说”妈妈,我爱你“,我妈也跟着哭。她每次见Mike,也拥抱,很自然。
我妈是个很容易受影响的人,也会非常快速的拥抱一些变化。
我有本讲义《与自己的关系》,里面有情绪方面的内容,她就断断续续地读。
她胃不好,我和说她那是情绪的问题,所以她很喜欢这本讲义。我一打电话回家,她就说自己在看那本书,我妈很想表现自己也爱看书和学习了。
我妈对自己特别苛刻,什么好的舍不得用,也舍不得花钱(老一辈多数这样)。和她在一起,她怕花钱,一天说钱估计都有20,30遍,听得都烦了。
我说我花我的钱,你就做个聪明的妈妈,不用说那么多。
她来上海和我们住了两周的时间,我和Mike带她到酒吧,希腊餐厅,让她见世面,她非常开心,也不怎么提钱了。
有一天我带她去看东方明珠,发现可以坐游轮,我还没去过呢,临时决定坐游轮。
她本能的反应又是觉得浪费钱,看我没搭理,也很兴奋地和我一起去游轮码头。
我们俩就像两个快乐的小姑娘一样,来了个冒险。她抓着我的手,手舞足蹈的。
到了游轮,我们又花钱进了顶部,一览黄浦江边的恢弘建筑。
之前在店里买的衣服,帽子,全都整上了,看起来是个时尚的老太婆,让我给她拍了很多照片。
她那些未满足的需求——穿美丽的衣服,游玩,虚荣,炫耀,展现自我,在母亲和女性的社会角色下,文化的束缚下被压抑的需求,在那一刻都充分释放了。
如果我妈经常跟我去世界各地自助旅行的话,估计变化更快。
我妈就像个变色龙一样,在不同的环境中可以随之改变自己的颜色。她既受益于此,也受困于此。
我妈特别喜欢帮助别人。我父亲去世时,他的远房侄子过来,他总是说:老婶心地最善良,到哪里都喜欢帮助人,给别人一堆东西。
用我妈的话就是看不得人家受苦。
我妈看到家境不好的人,一定去帮忙。看到没有对象的,一定张罗找对象。
我受我妈的影响也做过一次媒人,把我大学同学介绍给高中同学。但从此我再也不干媒婆这个事了,而转做咨询师来帮助别人。
今年她加入基督教,主要原因也是经常生病,更多是她怀疑自己生病。
当然我妈加入,从目前来看并不是因为她真的相信神,更多有现实的目的:有教友陪伴,一个人不那么孤单;每天有事可以做,也有了精神寄托。
她还和我说,以前我带回一本书,字很小,后来她才知道是《圣经》。那是我在美国认识的夫妇送给我的。我从来没有读完,没想到我们家里我妈可能是唯一读完《圣经》这本书的人。
现在我看母亲,她经常是我的一个参照体,一个中国女性的参照体,一个经历过各种运动的女性参照体,一个在想追求自我和传统文化之间矛盾的参照体。
从她的身上,我看到中国的文化,不同时代和各种运动对人的精神的塑造,也看到一个女性对爱的渴望,她们被漠视的生命中太缺少爱了。
她们压抑自己的需求,迎合社会的标准。但那些未被满足的需求,联合悲伤,一直在内心蠢蠢欲动,最后转化成了更多的委屈,抱怨,愤怒,像一把锋利的剑劈向自己的亲人,而自己也满身伤痕。
多数人都有这样的母亲:一个有着复杂多面,一个让你爱,但也让你愤怒,一个挣扎,一个你所不了解的母亲……
这些母亲是生命的传递者,当她们的创伤没有治愈,这些伤痛也会进入下一代的生命中。
每段历史,都会在生命中产生一个印记,被带到下一代。
没有任何一段历史会在历史的长河中被抹杀,就像没有任何一个人会逃过一段历史对其的影响一样。
母亲就是一本活历史。
本文作者:王虹老师
火把生涯®创始人
中国职业规划师,资深职业规划咨询导师
职业规划类书籍《觉醒》作者
作为国内职业规划的先行者,从2010年开始从事职业规划咨询,在近10年的职业咨询中累计咨询近千个案,具有丰富的职业咨询实战经验。
王虹老师在从事职业规划咨询的过程中,不断勇敢地探索,对心理学,原生家庭以及个人成长、亲密关系都有深入研究,咨询功底深厚,对职业问题的剖析全面而深入。咨询尤其擅长职场中高端人士、各类女性群体、留学生、海外华人,客户遍及中国各个省份以及中国香港,英国,美国,新西兰。
王虹老师至今已经旅行16国,跨越5大洲,并参加18个月海外志愿者项目,在美国工作1年,在非洲马拉维工作6个月,成为在美参加此项目的第一位中国人。
2017年9月开设职业规划实战案例督导班,培养实战型职业规划师;
2017年10月建立国内首家女性职业成长平台,目前在线3000多位女性;
2018年6月建立女性年度职业成长南丁班,两期累计学员440+位;
2018年8月建立职业规划咨询团,有5位咨询师;
2018年12月推出职业规划新书《觉醒:把人生设计成你想要的样子》;
2019年1月创立火把咨询师俱乐部,旨在为国内职业规划咨询师提供沟通平台;
2019年3月开设职业规划师咨询实战班(基础班),致力于培养新手咨询师。
评论